一场全民猎巫行动

在大家实在不知道议论什么的时候，一枚名叫刘鑫的渣女撞上枪口。

刘鑫也实在有点渣。室友江歌在门口替她挡十几刀，她在屋里把门死死锁住。300多天不肯见江歌妈，不肯道歉。春节期间还没事人似的晒包包晒聚会。这些事实没法反转。

但刘鑫的运气也实在太坏。江歌妈奔走呼吁了快一年也没掀起什么波澜，却在双11后这几天引爆全民情绪。连咪蒙都说“法律可以制裁凶手，但谁来制裁人性”。

人性当然只能靠舆论来制裁。这几天，所有人都在谴责刘鑫。当然还有一部分看不过眼的人在骂咪蒙。梁文道说，“正义没赢，人性没赢，咪蒙赢了”。咪蒙到底是正义之怒，还是流量之怒，这个不去管她，但她的确扮演了猎巫人的角色，把人们内心的恐惧和怒火，引向一个缺乏担当的渣女。从头到尾，刘鑫其实就四个字，缺乏担当，没有别的了。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缺乏担当而把她送进监狱，你只能在人性的层面上毁灭她。

这就是一场全民猎巫行动。围猎一个渣女，摧毁她除了肉体之外的一切。

需要扪心自问的是，刘鑫是不是因为她的软弱、自私、冷漠、缺乏同理心和担当，就应该承受全民讨伐？你当然可以说她活该，但也必须承认她运气实在不好，一个有限范围的争议事件被炒成全国热点。在这个意义上，我们需不需要给她一点同情，放她在“人性”上的一条活路？的确这是一个很纠结的选择，她需要承受到什么样的道德谴责就算到站？但无疑卷入今天的局面她已经是被过度关注过度讨伐了。

道德和人性，也是有重量的。当我们把道德和人性的全部重量都压在刘鑫身上的时候，是否有必要设身处地替她想一下。

我知道这是太高蹈的呼吁了。人们不想听，不屑于听，甚至会被激怒。尤其在事实俱在无法反转的时候，凭什么要求考虑一个渣女的感受。难道因为软弱、自私、缺乏担当，也是人性的一部分，你我都有可能面对，就需要多少放过一点那个叫刘鑫的人？

我们实在应该知道，愤怒作为一种情绪，它的真实根源来自恐惧。欧洲中世纪的猎巫行动来自恐惧，害怕井水被下毒，害怕小孩被拐走，担心自己得什么莫名其妙的怪病，于是掀起一波接一波的揭发搜捕女巫的高潮，把这些倒霉的女人送上火刑架。今天我们围猎刘鑫，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个渣女，难道不是出于我们对自身普遍处境的担忧与恐惧？也许我们对这个世界从根本上是缺乏信任的，对别人也不抱期望。我们不敢扶摔倒的老人，也不相信危难时刻会有人伸出援手。我们期待人们基于责任和道义的担当，但是不确信自己落难时候会遇到这等好事。因此当我们猎获一个刘鑫，我们就有了天然的理由，去放纵自己的恐惧和愤怒，以人性和道德的名义。普遍的匮乏感和不安全感，构成了点燃公众怒火的基础。

在这个意义上，刘鑫怎么想、未来会怎样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。她只是一个祭品，运气差到在人们寻找一个祭品的时候，出现在恐惧的祭坛上。

也许，我们愤怒和恐惧的，是我们自己。